每次回家陪妈妈,她总说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,但如果去看他过去五十多年的经历,特别是近十年的遭遇,我却常认为她的人生并不幸运。
她一生有三个小孩,我是最小的,当把我生下的时候,她还是个在农村务农的妇女,关于妈妈最早的记忆,是很多年后外婆叙述给我听的。
那时候条件艰苦,他一生下我第二天就下田干活了,因为碰水以及过度劳累,患上了极其严重的风湿病,后来又因为我是超生,背着我前往二十公里外的亲戚家躲了半年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长到了一岁,交给了老一辈,她得已到东莞去打工。
九十年代的东莞,是改革开放的先锋,大量的台商跟港资的进入,在东莞这篇土地出现了五千多家工厂,而湖南相对封闭,大量湘工入粤,妈妈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,成为了一家民营纺织厂里的工人。
她每日流水线的工作,唯一见到她的时候,是每年临近春节。
那时候的交通条件不好,从东莞回到老家需要做八九个小时的卧铺,而且安全事件频发,每年都会有大车在大雪天翻下悬崖的悲剧,每次亲人1回家,都不得不引起老家人的担忧。
每逢大年二十九,我们从晚饭后开始等待,直到周围的狗叫起来,奶奶打开灯光迎回父母,而我虽思亲心切,但因一年没见却心生胆怯,直到妈妈踏入家门主动抱起了我,我才开始哇哇地哭了起来。
春节是一年当中唯一团聚的时光,而时间又是如此的短暂,年后的初四五,妈妈又要返厂做工去了,每一次我都非常不舍,以至于有一次追了出去,在田头将试图拦住我的奶奶咬了一口。
后来再大点,我开始读书了,每逢暑假的时间,就有机会去东莞见到她,也得已见到那时候的东莞。
千禧年前的东莞,已经赶上了时代的列车,工厂的密集程度远比历史资料写的繁荣,纺织厂、电子厂、磨具厂、化工厂应有尽有,每到晚上六点下班的时间,成千上万的工人,穿着不同的工服蜂拥而出,然后分成人流涌向了菜市场、超市,以及各类餐馆。
晚上九点后的东莞灯火阑珊,街头巷尾无数的门窗也泛着红光,门前通常都有一批衣着鲜艳的美女观望,伴随而来的,是一些男人的时进时出,我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,但我知道这家店生意肯定很好。
当我到了东莞后,妈妈带着我一起住进了工厂,我现在还记得一个房间里有很多床,床又分为上下铺,妈妈出去做工,我就在蚊帐里自己玩,直到傍晚工厂下班,终于可以跟妈妈出去逛逛了。
再后来长大点到初中,妈妈不再工厂做工了,开始跟爸爸倒腾起了小生意,先是养猪,后来是做豆腐作坊,再到后来承包了一个工厂的食堂。
这几年是他们物质收入迅速增长的几年,也是他们物质更极速流失的几年,因为,他们开始了赌博,一个家庭如果勤勤恳恳,在东莞这样的城市不说大富大贵,衣食丰盛毫无问题,但如果开始涉赌,那再好的运气都是会败光的。
当我千禧年后再去东莞,已经很难见到他们当年勤恳做工的局面,换来的是白天在人群聚集的大树下打牌,到了晚上,就坐庄倒腾起了六合彩,那大手一挥的神态,我实在想不出这是我的父母。
当一个家庭开始涉赌,那么家庭纷争也是少不了的。
在我的印象中,父母几乎没有和气说话的时候,不是妈妈的大声呵斥,就是爸爸的用力反驳,而锅碗瓢盆甩起来,不过是太正常的事情了,当然,他们两人的角色也时常反着来。
随着学业压力的增加,也可能是不想看到这样的父母,我开始不再常去东莞,跟他们见面的时间,又开始回到了每逢过年。
时间一晃到了零八年,这可真是个让人记忆深刻的年份,北京奥运、汶川地震、新疆暴乱,也就是在这一年,父母离开了这座奋斗了十多年的城市,从东莞搬离到了清远。
至于搬离的原因,不清楚,只记得他们说这个地方运气不好,老赚不到钱,这看似颇为戏谑的理由,但在当年却是极其常见。
大量入粤打工的同乡,踏上改革开放的列车前往了经济开放的实验地,他们的收入虽然不高但是比在家务农高好几倍,但是二十年后再去看他们的生活,经济程度跟努力程度却完全不成正比,穷的依旧很穷。
他们都有共同的一个爱好,就是嗜赌,一个月两三千的辛苦收入,可以在一场牌局中拱手奉出,到最后总结为什么赚不到钱的时候,他们把结局归纳成了运气。
看,这就是当年一类人的思维惯性。
当他们搬到另一个城市,我也开始高中学业,我需要更多的钱,而这一年,他们显然过得更为艰难,爸爸开始跟着舅舅拉货,早出晚归搬起了水泥,而妈妈则捡起了烂铜烂铁。
妈妈就这样的方式,开始了她的新职业,每天清晨起来,骑辆脚蹬三轮车溜圈,一个个城中村地转,遇到人就问,有没有不要的要回收的啊,当时家里租了一个九十年代的瓦房,家里唯一的一片空白地,被妈妈堆满了各种压扁的塑料瓶子。
我整个高中三年的学费,几乎都是靠爸爸一楼楼的搬货,妈妈一个瓶子一个盖的方式积攒起来的,我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,成为了村里有史以来唯一考上本科的大学生。
那一年是二零一二年,村里举办了偌大的升学席,爸爸逢人就举杯碰客,而妈妈则特地穿了件大红衣服,脸上洋溢着笑容,这成了那十年中他们最快乐的事情,我也已经很久没见妈妈这么开怀大笑了。
自从开始上大学,时间上就自由了很多,每到暑假,我都会前往清远帮父母干活,这时的家庭条件好了一些,妈妈没有捡废品了,跟着爸爸一起干起了搬货的事情。
可这哪是一个妇女能干的事情,他们所搬的对象,要么是厚重的大包水泥,要么是几十上百斤的门窗,而且新楼盘时常遇到电梯故障,妈妈就得一层层的从人工楼梯搬上去,仅仅一年当中,腰不知道要闪多少次,手上也起满了厚厚的茧。
他们就这样一年年地干下去,到二零一六年,妈妈年纪上了五十,他已经开始迈入中老年群体了,我也转眼二十三岁大学毕业,当年我想,父母辛苦了大半辈子,是时候我来尽责任了。
就在毕业的第二年,责任主动来了,而且来的那么大。
正在出差路上的我,家里接到一个电话,说妈妈疯了,而背景传来的是家里吵闹的声音,显然这个疯了不是辱骂的口语,而是真的疯了。
那一天妈妈被送到了医院,几经检查后被诊断为脑血管梗死,而所谓的疯,则来自于血管堵塞后的精神失常,我开始隔山差五请假,大概在一个月左右,医院下通知说只能回家疗养,于是我们把妈妈接回了家。
那时候的妈妈,六神无主,言行举止像一个小孩一样,她会在大厅一个玩玩具,也会在厨房突然点起了火,很多年后我问他,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吗,妈妈笑着说,那会儿我什么也不记得。
但是我知道那时候的妈妈,是有记得的时候的。
那时清远当地的医院已断言不再治疗,而我坚持哪怕跑遍全国都要再寻找一线希望,于是带着妈妈去了很多医院,有一次在前往湘雅医院的高铁上,我扶着妈妈走进车厢,妈妈没有说话,眼角一直在流泪。
那一刻的妈妈一定是清醒的,因为他觉得她病了,因为她的病,她的孩子们要停掉所有一天天陪她,一次次去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医院,她心里难受极了,而她散失了自我应对能力,只能心里哭泣。
很多年后,当回忆起那次她的流泪,我的眼角都会陡然间湿润。
妈妈的疾病来得措手不及,而疾病的好转,也突然的让人喜出望外。大概在半年后,妈妈意识开始突然清醒,能够分得清人了,偶尔愿意说一两句话,再后来,妈妈几乎已经能像一个正常人,说话、思考。
当然再过半年,也就是一年以后,他已经在外面打麻将了。
这种变化的到来,我把他当做福报,因为对于她这种伴随烟雾病的脑血管梗死,即便能够恢复,但能恢复的如此快的案例极少,甚至回去复查时,医生都说这已经算是在他们医院少有的奇迹。
妈妈的恢复状态,相对其他同等患者而言,是好事,但是跟一个正常人相比,却明显不再乐观。
因为血管堵塞,呼吸困难变成了他的日常,而且自从中风后,体能下降了很多,没走一段路就要休息,并且伴随经常性的腿部疼痛,记忆力也不如当年,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,他时常忘记。
从那开始后的每一年,她的身体也在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,她不仅需要承担多个中风后遗症,而且又有高血压、高血脂、高血糖,三高时常使他变得痛苦,慢慢地还伴随出现了抑郁症。
就是在这样错综复杂的病情下,妈妈几乎每年都要去医院住几次院,以至于到后来,我都跟他开玩笑说,你看你都变成常客了。
二零一九年我回长沙创业,一举负债百万,当时我最大的担心不是自己,因为我觉得我年轻,再难还迟早可以还完,而是担心妈妈,如果在我未还债之前再遭受疾病,那时候真的会不知道怎么办。
幸运的是那两年,妈妈除了偶尔因为呼吸问题住院,都没有出现大的问题,而我也很幸运,在负债一年半之后,通过抖音还完了债,而且开始有了人生第一笔存款。
随着物质生活的建立,对家庭的关注也变得多了起来。
对于妈妈的病情,我是短期持乐观态度,但长期持悲观态度的,因为有了第一次疾病史,以后复发是高概率事件,而且有伴随三高,所以与其说等妈妈年老了照顾,不如现在等她还清醒时多回家陪伴她。
所以在二二年到二四年之间,我回家的次数多了,也会主动给他们寄很多东西,等到了空闲的时候,保证每年能够带他们出去旅游一趟,在说话上,由于代际间看法所产生的矛盾,我能尽量沉默就沉默。
事实确实好景不长,在二零二三年,妈妈开始经历第二次血管堵塞,上次是脑血管,而这次变成了心血管,因为三根血管的堵塞,光支架手术,就分批做了三次。
到了今年二零二五年,妈妈已经五十七,每日在家不用工作,但因为全家都要出去工作,他时常感到孤独,她要么自己在家刷着抖音,要么在家旁边的街区转转,而周围,尽是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。
所幸,家里没有一个人对她是差的。
当年时常跟他吵架的爸爸,自从她生病后,不再跟他吵架,也开始关心起他来,而现在几乎是形影不离了,每次妈妈觉得无聊要回老家,爸爸就打个顺风车陪她一起回家,她想要出去转,就带妈妈出去转几圈,想吃什么这个不下厨的男人围个围裙囤起了羊肉汤来。
当年不听话的哥哥,也因为妈妈生病,顿时从一个在外游荡的烂人,一夜之间变成了孝顺的好人,从那一年开始,哥哥再也没有离开过,一边在当地工作一边照顾着妈妈。
到现在他们依旧生活在一起,哥哥有了婚姻有了孩子,我也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业,妈妈不用工作,想呆在城市就呆在城市,想回家就回家,每个月我给她零花钱拿来逛拼多多。
她常说当下很满足,但我又时常觉得不公平。
在她的眼里,她虽然辛苦大半生,但是养活了三个子女,每个子女都成家立业,也都很爱这个家庭,特别是当哥哥有小孩之后,她心中那个回家没有孩子玩的危机就此结束了。
在我的眼里,我看到的是一个刚生小孩就下田干活的孕妇,是一个二十多岁正值青春但在流水线做工的底层工人,是一个不敢奢望自我理想却把三十年给了儿女的中老年人,而现在,我看到的是当所有人外出工作,而一个人独自在家望着窗外发呆的病人。
她接受她的命运,而我无意挖掘她的不幸,我只是每当回想起她的五十多年,想起她所承担的一切,感叹从今往后,我需对她更好一些。
论行业的从业门槛,从来不是所谓的技术门槛,而是信息差,没有一个行业像抖音般残酷,信息上差一步,结果上就差万步,直播在随时爆发机会,越能快速提升聚焦领域的信息差,越能抓住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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