裸辞、沪漂、陪诊,这是“95后”女孩潘宇晨当下的人生。
1997年出生于湖北的潘宇晨,曾在当地的电商公司工作,一次在上海医院的就诊经历让她感受到陪诊员的重要性,于是她决定裸辞,加入到陪诊这个行业里。
从2023年11月至今,她已经在上海服务了30余名患者及其家庭,他们中一半来自上海、一半来自外地,年龄多在20-50岁,其中单身白领较多,也有异地就诊人员。陪同患者候诊、做检查、拿药、买饭、打热水等,都在她的服务清单内。在做陪诊员的过程中,她也将自己的体验经历分享到了社交平台。
在上海一家知名三甲医院,患者排队等候胃肠镜检查。潘宇晨等待2个半小时,才帮患者排到队做检查。本文图均为受访者供图
“平时常在社交平台上看到陪诊员月入过万,似乎很轻松,我真实感受下来,这份工作需要用时间去换经验,不单单是为了赚钱,还需要有更多的共情和热爱,才能真正去做好。”潘宇晨坦言,在体验这份职业过程中,她也看到了很多悲欢离合的患者故事,为她带来了更多医学人文的思考。
近日,澎湃新闻记者采访了潘宇晨,听她讲述在沪做陪诊员的心得感受。
以下为对话:
澎湃新闻:为什么选择裸辞后来上海做陪诊员?
潘宇晨:之前我已经工作过4年,呆过3家电商公司。之所以选择裸辞,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内容大同小异,想考虑下职业转型,当时也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,可以覆盖未来1-2年的生活开销,就决定去外面闯一闯;另一方面,我在上海有过一次就诊经历,让我认识到陪诊员这份工作的重要性。
当时,我在上海一家三甲医院皮肤科就诊,看到门诊室门口围满了诸多患者,其中不少是中老年患者,没有家人陪伴。一些患者自己不会在互联网上预约挂号,医院来回跑也很吃力,当时我就想着能否为这些人群提供帮助。
我也搜集了很多网上的资料,开始关注陪诊员这个新兴职业。陪诊服务是当前很多人需要的,一些老人如果是孤寡,或者家人不在身边,他们该怎么办?一些患者在外地工作,又请不出假,但又需要找大城市里的专家看看检查报告,给出一个诊疗方案,我是不是也可以帮到他们?
此前,我在武汉、杭州、上海都工作过,选择留在上海体验下陪诊员行业,另外一个因素也是考虑到新冠疫情期间,上海医生曾支援武汉人民抗疫,他们的大爱也激励着我。尽管我没有医疗技术,但可以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看病的患者。
澎湃新闻:你什么时候来上海做陪诊员的?服务过多少人?提供过哪些服务?
潘宇晨:我从2023年11月来上海尝试做陪诊员,目前已经服务了30多名患者及其家庭。其中20-50岁人群为主,上海和外地患者各占一半,年轻人和中年人各占一半,不少是单身白领,还有一些是宝妈,也有异地就医的患者。
有一些服务对象需要我在医院陪同就诊就可以,帮他们排队挂号、做检查、拿药等,同时提供打热水、买盒饭或点心等服务;也有一些患者在外地,会给我寄来在当地的检查资料,我拿去找上海大医院专家看,再给他们一个回复。
澎湃新闻:是通过什么途径联系到这些患者群体的?陪诊服务怎么收费?
潘宇晨:起初,我是通过社交平台发布消息。我的第一个服务对象是一名年轻的男孩子,对方称自己工作特别忙,没时间陪女友看病,我就陪同女孩去医院复查,整个过程很顺利。
陪诊服务都是收费的,主要是与对方商议价格,提前支付费用。根据服务时间和内容,与市场上一些陪诊公司的平均服务价格大同小异,一般一单在300元左右。
2个多月尝试下来,我发觉基本所有患者都很讲诚信,会提前支付好费用,我再开展相应的陪诊服务。但也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,我遇到过一名患者,看好病之后要从医院打车去火车站,当时临时要求我帮助他支付这笔交通费,于是我和他进行协商,陪诊费用仅仅包含在医院诊疗过程中的服务费用,不涵盖去医院的交通成本,好在最终对方也表示理解。
澎湃新闻:你如何获得别人的信任呢?每个月服务的对象人数稳定吗?
潘宇晨:现阶段,社交平台会对发布的内容审核比较严格,同时也会有很多网友的互动反馈信息可以查阅或互相交流,这些都可以供别人参考。我也会提前做好功课,给对方相对专业的答复。
每个月服务的对象人数是不稳定的,我也考虑过未来入职一家陪诊公司,那样的话公司可以介绍服务的患者,我只要做好服务就可以。但目前,我只是想边学边做,把服务流程和分诊知识先摸透,帮助患者少走弯路,这也有助于我今后更好地开展这项工作。
澎湃新闻:你有担心过安全问题吗?会遇到一些诊疗风险吗?
潘宇晨:对于安全问题,这个我也考虑过,但由于我服务的场所都在上海的三甲医院,属于公共场所,有很多人,也有医院保安等,如果发生什么事情,我想也可以第一时间得到帮助。
至于诊疗过程中的风险,我也不断在尝试规避。譬如我会在陪诊前问清楚对方需要我提供的服务有哪些,列好清单,提前做好确认。同时,要明确一点,我仅仅是提供一个陪诊服务,做任何检查或者手术,都不会以患者家人身份签字。
陪诊员,其实在国内还是一个新兴行业,我也仅仅是在职业体验初期,需要积累很多的经验,需要用时间换经验。我也知道这个行业还有很多地方不完善,也需要政府部门、医疗机构或相应的行业协会来进行牵头管理。
澎湃新闻:你在陪诊过程中,遇到过印象深刻的病例吗?
潘宇晨:陪诊员接触的人群很广泛,我遇到的相对较多的还是单身白领、女性群体,她们往往一个人在上海打拼,没有亲人在身边,生病的时候很无助。2023年底,呼吸道疾病高发,我服务了一名单身白领,当时我陪着她在医院等待了4个小时,陪她候诊、挂水、打热水、买盒饭。那会儿我感觉还是很有成就感的,人与人之间需要共情,通过这样的服务,我自己也感受到了爱与被爱。
还有一些单身白领,需要工作日去做胃肠镜,这个检查如果涉及麻醉,就需要有人陪伴一起去。但涉及一些大的手术,肯定还是要患者家人在身边。
另外还有一些宝妈,因为带着孩子来看病,很多流程不熟悉,我帮她们排队检查,省去了很多时间,也可以帮她们拿一些大大小小的行李和物件,一起帮忙照顾婴幼儿。
还有一例让我印象深刻,是从江苏来上海就诊的一对夫妻,是他们的女儿最先联系到我,患病的是她的妈妈,有脊柱方面的问题。当时夫妻俩已经预约好了上海医院的大专家,面诊时专家很生气地问道“你怎么现在才来看病,都很严重了”,由于总院床位紧张,这位专家当即建议我们去分院办理住院手续,阿姨当时整个人情绪很不好,我一路安慰她,陪同她去分院治疗。
当时一幕让我感触很深刻,我查了下总院和分院距离5公里,网约车收费大约在25元,地铁仅三站路,但下地铁后还需要走20分钟,我当时问阿姨选哪个交通方式,阿姨为了省钱还是坐地铁过去。起初我很不理解,25元在上海可能只能买一杯咖啡,但后面我了解到,阿姨从外地来,自己都不知道住院要花费多少,能省一些钱就省一些,不想给家里人添负担。
澎湃新闻:你目前体验了陪诊员工作2个多月,带来了什么样的思考?
潘宇晨:一方面,我认为陪诊员这份工作与其他很多职业不一样,虽然也是互联网时代的新兴行业,但它需要更多的人文关怀,需要更多的共情与热爱,才能坚持做好这份工作。
另一方面,目前网络上在鼓吹“陪诊员月入过万轻轻松松”,在我看来并非那么简单,希望入行者能冷静思考,陪诊员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积累经验,你需要做到对每一个医院都很了解,对诊疗各个环节都很熟悉,每次接到一项服务,我都会提前去踩点,确保每个陪诊服务环节都可以做到高效快速,你也无法预计什么时候会出现突发情况,遇到一些什么麻烦。同时,你也很难想象,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患者,是否会面临一些问题等,一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。
澎湃新闻:家人知道你做这个工作吗?是否支持你?
潘宇晨:目前我的家人还不知道,主要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过多的担忧。我想先靠自己慢慢摸索,等这份工作流程成熟一些后再告诉我的父母,我相信他们还是很通情达理的。
澎湃新闻:感觉自己可以坚持做下去吗?
潘宇晨:从目前来看,我感觉自己可以坚持下去,这份工作很有意义,同时和我之前工作过的行业也有共通点,适应起来相对快。市面上一些陪诊公司也没有特别高的壁垒。
同时,在这个人人都关注健康的时代,我相信陪诊员是一个很有社会价值和意义的行业,不仅仅是一份职业,也给了很多患者一份帮助,犹如雪中送炭。在我收到患者感谢时,我会更加感受到自己的社会价值所在。
当然,我也希望这份工作能走向规范化。我和一些同行聊过,目前有一个需要规范化的点是患者的风险管理问题,比如万一在服务过程中患者有突发情况怎么办,这可能需要法律方面的援助了。因此,我也希望陪诊这个职业能得到更多的政策和法律等各方面的支持,让这个行业可以良性地发展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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